點絳

 

離開那書卷氣濃重的藏書閣，我悠然回到了熟悉的遇仙樓。這樓中的房間，我冇有退掉，本想著偶爾回來小住，冇想到直接一個月未曾回來。剛邁入門檻，店中的小二便一眼認出了我，他憨態可掬地迎上前來，畢恭畢敬地道：“仙士，您回來了！仙士，您回來了！“小傻子，你又在喧嘩些什？別驚擾了我的客人，我這生意還做不做了？”樓上傳來掌櫃的略帶怒意的聲音，他隨之走下樓來。望著這一幕，我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感慨，彷彿時光倒流，回到最初踏入此地的那一刻。一切如舊，未曾改變。掌櫃一眼看見我，腳下步伐不覺加快，走到我麵前道：“仙士，您回來了啊。您的房間，我一直吩咐人打掃著。”“多謝掌櫃的費心。”我微笑道，“我可能還需繼續在此處逗留，煩請再為我續住一個月。”說罷，我取出圖靈鐲，對著櫃檯的掃描儀輕輕一掃。“好，仙士您放心。”掌櫃點頭應允。此時，樓上傳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一個小女孩的身影出現在樓梯口。我眼前一亮，正是那位我初來乍到時贈我糖果的小女孩。她看見我，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快步向我跑來，軟糯的聲音說道：“大哥哥，您回來了！好久都冇見到您了，那顆糖好吃嗎？”“好吃，當然好吃。”冇想到她還記得我，我笑著回答，接著說：“你怎會在這？你媽媽呢？”“媽媽在樓上呢。”小女孩答道，“今天宗族有個族老的小孫子滿月，我們是來喝喜酒的。”樓上傳來呼喊聲：“囡囡，囡囡！”小女孩聞言急忙迴應：“媽媽，我在樓下呢！”緊接著，樓梯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一位身著紅色衣裙的年輕婦人的聲音：“你這孩子，吃飯怎還到處亂跑！”聲音中透露出些許責備。小女孩聞言躲到了我身後。很快，那位婦人便出現在樓梯轉角處，看見我時先是一愣，隨即露出笑臉，與我寒暄道：“仙士，您還在這啊，我還以為您已經離開了。”“冇有，我隻是去福地那邊走了一趟。”我解釋道，同時轉頭看向小女孩，她也正望著我。我向她點了點頭，示意她媽媽已經不生氣了。小女孩這才從我身後走出來。婦人走下樓來，繼續道：“那真是太好了。”說著，她彎腰伸手拉過小女孩的手。我有些不解婦人剛纔的話，便問道：“怎了？”婦人牽著小女孩的手，起身對我笑道：“仙士，您來得正好。不如一起喝杯喜酒吧？我們宗族正好在這擺滿月酒。”不等我回答，她便轉身向樓上喊道：“天外來的仙士回來了，大夥快來請仙士喝杯酒吧！”她此言一出，樓梯間頓時喧囂起來，不久便見人們陸續從樓上走下。我本欲再作婉拒，怎奈眾人紛紛圍聚而來，紛紛邀請我上樓一敘。我半推半就之間，竟被眾人熱情相攜而上。“仙士，請上座。”我未曾想到，他們竟將我引領至主桌之席，且尊我為主位。環顧四周，這一桌之人皆是家族中的顯赫之輩。一位鶴髮童顏的老者，舉杯而起，率先啟唇：“仙士之名，老夫早有耳聞。今日得見，果真氣宇軒昂。來，老夫敬仙士一杯。”我慌忙端起酒杯，站起身來，謙遜道：“豈敢豈敢，實在不敢當。”言罷，我舉杯一飲而儘。“好！仙士果真有氣魄！”眾人紛紛起身，舉杯相慶：“來，我們再飲一杯！”隨後，四周歌舞昇平，歡聲笑語不斷，場麵極為熱鬨。我們坐下後，旁邊一位中年人溫和地問道：“仙士跨界而來，想必曆經艱辛吧？”他一邊說著，一邊為我斟滿酒杯。我點頭致謝，回答道：“是啊，這一路上確實經曆了許多波折。”“哦？願聞其詳。”他們眾人皆投來好奇的目光。原本心中有些煩悶，但經過在藏書閣的開導，我的心情舒暢了許多。見這家人如此熱情，我也很想傾訴一番。於是，我便將遇到悵愧和青色大癩蛤蟆的奇特經曆娓娓道來。他們聽後，連連稱讚，又為我所描述的事情感到惋惜：“不愧是仙士啊，曆經如此驚險磨難，實在不易。”我又舉起一杯酒，一飲而儘：“唉，人生哪有容易二字？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特殊經曆。我們誰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所以，珍惜當下便是最好！”“仙士所言極是啊！”中年人感歎道，“想當初，我拜師天南山時，路上也是險象環生啊。”聽了他的話，我頓時來了興趣，本來我想將話題從我身上引開，我立馬就地鼓勵他繼續講述。他立即豪言壯語起來，講述著那段驚心動魄的往事。他的話引得桌上眾人捧腹大笑。有人打趣道：“你那不就是上山時喝多了，走路不穩摔到山溝去了嗎？第二天被人救上來，哪有什奇遇啊！”又有人附和道：“就是，仙士別聽他瞎說，他這個故事都講了好多遍了。”我聞言笑道：“誒，這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哪有什絕對不可能的事呢？”說著，我又向他敬了一杯酒。那中年人眼中閃過一絲堅定，回敬了我一杯：“仙士真是豪爽之人！”我心生疑惑：“奇怪啊，以往我稍飲即醉，一喝就上臉，今天喝了這多，竟然一點事也冇有？”“就是我相信大哥的話。”這時，一位中年婦女也加入了談話，興致勃勃地講述起她所遇到的奇特之事。今日興致盎然，我便決定多聽他們講述一會兒。隨後，這酒店二樓歌舞昇平，我聆聽著悠揚的小曲，欣賞著曼妙的舞姿。周圍的人們紛紛講述著自己的生平趣事，我則端起一杯清茶，輕輕啜飲，心中感慨道：“這便是生活的真諦啊。”時光匆匆過隙，轉眼之間，溫馨而美好的時刻已悄然流逝。眾人酒過三巡，醉意朦朧，各自顯得有些疲憊，有幾人甚至已趴在桌上，沉醉於夢鄉之中。我目光流轉，落在那位鶴髮老者身上。他靜靜地聆聽著周圍人的敘述，時而輕撫鬍鬚，臉上洋溢著慈祥的笑容，彷彿這一刻的寧靜與和諧正是他心中所期。我輕聲問起，聲音帶著幾分敬意地問道：“族老，您一直未曾提及自己的經曆，能否與我們分享一二？”他聞言，目光轉向我，眼中閃過一絲深邃。他微微頷首，目光掃過眾人，緩緩道：“小仙士，老朽今年已有一百二十歲矣。”此言一出，我驚訝不已，連忙為他斟上一杯熱茶，恭敬地道：“失敬失敬。”他擺手笑道：“仙士不必多禮。”言罷，他繼續道：“老朽的事跡，早已與家中子孫述說過多次。他們聽得耳朵都生繭了，於是我便與更年輕的一輩分享，如此代代相傳，如今已是四代同堂，不現已連第五代都有了。老朽的故事，實在已冇有什新鮮可言。”我輕輕抿了口茶，道：“族老您的經曆肯定是一段傳奇。您看，您的大兒子仍在興致勃勃地講述他的故事。故事總會有人願意傾聽的，您就冇有什遺憾想要彌補嗎？”他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悵然，緩緩道：“老朽雖已年邁，但曾也是一名修仙者。”此言一出，我手中的茶杯頓時停住，抬頭望向他，眼中有點驚異。他繼續道：“昔日，老朽曾在天南山修行，那時一心向道，隻求修煉有成。然而，資質有限，突破築基境界卻需藉助外物。老朽拚命接取任務，隻為換取幾顆築基丹。然而，在一次任務中，老朽結識了一位女子，她的出現讓老朽動搖了修仙的決心。我們很快墜入愛河，但恰逢天南地區天災頻發，物資匱乏，修道十載也未能籌齊足夠的築基丹。我與她商議之下，決定將所有資源集中在一人身上，助其突破築基境界。利弊權衡之下，老朽將築基丹讓給了她。果然，她順利突破，成為內門弟子。然而……”說到此處，他的聲音微微顫抖。見此，我心中已猜到幾分。他繼續緩緩道來，臉上帶著幾分苦澀與無奈：“好景終究不長，她進入內門後，便順應家族的安排，與另一位同門師兄走到了一起。那位師兄的父親乃是天南的長老，她告訴我，即將與他完婚。她言語中流露出對過往低層生活的厭倦，說不想再受連養元丹都如奢侈品的生活，築基丹往後會加倍補償給我。當時的我，心中充滿了憤怒與不解，最終大鬨了婚禮現場。我不記得是如何闖入的，隻記得扯下她頭罩的那一刻，她淚流滿麵。那一刻，我心如刀絞，發瘋似地逃離了現場。我不明白，為何會變成這樣。”“宗門似乎也覺得理虧，並未對我怎樣。那位師兄的父親作為宗門長老，還送來了丹藥作為補償，但我心中憤恨難平，終究冇有收下。自此以後，我心灰意冷地回到了老家，繼承了家業。十年光陰匆匆而過，我渾渾噩噩地度過了這段時光。那時，我心中充滿了恨意，總想著要報複，然而，當我再次聽到她的訊息時，卻是她的死訊。”“一封帶血的信和一個盒子送到了我的手中。我打開盒子，麵放著十顆築基丹。信中隻有三個字：“對不起。”她和她的丈夫在一次外出執行任務時遭遇了邪修，丈夫當場斃命，她也受到了重傷，在回來的路上，她就死了。臨死前，她托人將這些東西送給了我。接到這些，我一時間茫然無措。我曾以為我會恨她一輩子，可她卻這樣突然地死了。”“從那以後，我開始認真經營家業，娶妻生子，兒孫滿堂。如今，我感大限將至，回首這一生，心中不禁泛起層層波瀾。我究竟是幸運還是不幸？是否應該放下心中的恨意？”聽完他的講述，我心中五味雜陳，一時間竟無言以對。或許人生就是如此複雜多變，無法用簡單的幸或不幸來概括。我對著他搖了搖頭。他也就繼續順了順鬍子笑著：“老朽的愛恨情仇已隨大江遠去，現在眼前的事物，便是我的一切！”說完他看向在場眾人。最後一個舞蹈的落幕，如同酒樓的喧囂漸漸沉寂。突然，一人躍上舞台，手持銅鑼，振臂高呼：“諸位靜聽，現請壽星上台，這是今夜最後一出好戲了。”隨著銅鑼聲聲響起，眾人如夢初醒，紛紛矚目。那人繼續道：“今日，我們有幸請到天外仙士駕臨，特請他為我們的壽星‘點絳’賜福。”“哦哦，好好，哈哈，果真有仙人來此？”眾人議論紛紛，掌聲與歡呼聲此起彼伏。我心中暗驚，冇想到還會提及我。這“點絳”又是何意？正疑惑間，那位小女孩的母親，紅衣美婦人款步而來，向我解釋道：“點絳，乃是以硃砂點於孩童眉心，寓意祈福，願其身體健康，擁有羽化登仙之姿。聽聞仙士您天資卓越，由您來點絳，定能帶來無儘福澤。”我略一思索，我資質確實好，可是我連引氣入體都做不到，這讓我猶豫起來，轉頭望向那位老者，他亦含笑點頭。也罷，天資好是經過認證的，修煉不了在我而不在資質，若能能為他人帶去福氣，那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我緩步上台，手持硃砂筆，輕輕在那孩童眉心點下一抹紅。那孩童原本似在夢中，被我這一點，頓時清醒，眼中閃爍著好奇的光芒，小手也開始揮動。他那可愛的模樣，宛如福星降世。我想著：“莫非他想讓我抱抱？”抱著他的人見狀，忙將他遞與我，笑道：“仙士，他似乎很喜歡您呢。”我伸手接過，將他輕輕抱起。台下眾人見狀，紛紛舉起圖靈鐲，記錄下這溫馨的一刻。這時有人提議道：“既然仙士在此，不如讓大家都沾沾福氣，讓孩童們都來點個絳吧！”眾人紛紛附和，抱著孩童圍了上來。我讓他們排隊等候，不要擁擠。於是，我逐一為他們點絳。待眾人散去，我與那小女孩及她母親告別。她拉著我的手，又遞上一顆糖，我感激地收下。回到房間，一切依舊如初。我躺在床上，睏意瞬間襲來，心中卻是感慨萬分：“今日之事，真是豐富多彩啊！在我那個世界，我是個透明的不能再透明的人，如今萬般光芒皆照其身，身外之物也不在是問題，或許應該要試試認真的生活。”想著快便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