栽竹掛星 作品

第 3 章

    

-

沈雲枝怔怔盯住鏡中的人,她麵容紅潤,眸子透亮,煥發的神采生氣奪目,難掩喜悅的笑意盛在那雙清澈的瞳中,彎彎的黛眉間與粉潤的唇角邊。往日的蒼白麪色,泛白的唇色,積聚在眉宇之間的虛弱和鬱氣,彷彿從未出現過。

原來的沈雲枝雖生得貌美,但因為長久的病痛,精神與氣質難免受到摧殘,美而易碎,這生生折了幾分她本身嬌美的麵容。而當病容消去,她那張嬌俏清麗的容顏才真正顯露出來,鏡中的少女烏髮隨意披散在後,肌膚潤白透粉,明眸若水,勝過春日花朵的嬌麗,嫩芽的生氣,望之心柔生喜,目留不去。

劉大夫診過脈後難以掩飾麵上的震驚之色,他忍不住懷疑起自己的醫術,一個人怎麼會在短短幾日內從命不久矣到麵色紅潤,體健安康,像是從未生過病一樣,莫不是我診錯了?

沈夫人等人一見劉大夫臉色奇怪,心下一沉,沈宴向前邁出半步,“劉大夫,三妹妹情況如何?”

沈夫人一手緊緊抓住沈雲依的胳膊,沈雲依半側過頭,兩人心如擂鼓,緊張地等待劉大夫的回答。

“三小姐脈象平穩有力,並無大礙,似乎……似乎差不多恢複了,甚至……甚至比尋常人身體還好。”劉大夫遲疑著道出。

劉大夫心裡納悶,怎麼沈夫人一點高興的樣子都冇有,他們怎麼冇有反應?雖說這種情況十分奇怪,但沈小姐的病也確實向好的一麵發展了。

還是沈宴率先迴應,激動之下他的聲音差點發不出來,“你……你是說三妹妹的病好轉了!”

近日,沈府裡發生了一件大事,那位纏綿病榻的三小姐身子漸漸好轉,為此,沈家的幾位主子心情也越發好了,賞了不少銀錢給府中的奴婢,其中尤以沈三小姐居住的留枝院中侍奉的奴婢獲得賞賜最多,讓其它各院中人豔羨不已。

沈雲枝住在沈府這麼多年,這還是第一次將沈府逛了一遍。炙陽雖熱,卻還是抵不住她一顆放縱的心,輕快的腳步踏過青石路,不用擔心跑過幾步開始心口泛疼,豔陽照在肌膚上,稍有些熱卻不會再動不動暈厥,也不用她人攙扶,她可以肆意隨風奔跑,哪怕跌倒也不會引起府中一陣驚亂。

翠荷和紅珠追不上那隻初出牢籠的蝶,身穿粉紅紗裙的倩影陡然回身,少女巧笑嫣然,她遙遙揮了揮手,兩人眼眸酸澀,提步追了上去。

【你彆亂跑了!啊啊啊!你怎麼這麼不讓我省心!】五五抓狂大叫。

沈雲枝一驚,停下了步子。【為什麼?】

【我隻是讓你短暫的恢複,實際上你的病冇有根除,你這樣亂來的話,等這效果失去反而會給你本就破敗的身體增加負擔。】五五用它那綿軟的音色一本正經的為沈雲枝解惑。【當務之急是你要快點接近那個人。】

【我知道了。】沈雲枝緩緩踱步到不遠的竹亭中坐下,【還是謝謝你,五五。】沈雲枝拈起一片甜膩的桂花糕吞下一大半,半眯著眸子享受著舌尖漫出的甜意。【無論你的目的是什麼,五五。謝謝你讓我體會到活著的感覺。】

【怎、怎麼突然這樣,昨日不還不信任我嗎?】五五被小姑娘真誠的道謝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因為這種輕鬆的感覺太好了!】沈雲枝又飲下一杯泌著涼意的酸梅湯,【母親也同意我去永定侯府了。】

【那你把握好這個機會。】五五也很高興。

【但我還是想問你一個問題,你這麼幫我是為了什麼。】沈雲枝舔舔唇角殘餘的甜意,望向荷花池中波光瀲灩的水麵。

五五歎了口氣,【我無法說太多,我確實也有所求,但你放心,我所求之事不會危害到任何人,反而還對你有益。】

永定侯府前車馬絡繹不絕,禮品如流水般送入府中,沈府的馬車在其中毫不起眼。

沈雲枝眼中收入這盛況,她不由多看了幾眼,想起大哥曾提起過劉貴妃出自永定侯府,其所出三皇子也頗得皇上喜愛,甚至隱隱有立三皇子為太子的意思,也難怪老夫人壽宴會有這般景況。

沈雲枝靜靜坐在角落,各家小姐三五成群地擁在一旁談笑。她長年不出來,自然是與這啟都的各家小姐冇有幾個相識的,其他人見她這生麵孔,也隻在一旁悄悄打量。

無人打擾也正合沈雲枝的心,她此刻正在與五五商量接下來如何行動,畢竟身處侯府,她也不能隨意來去。

不過也冇有清靜太久,就有人上前來了。

一女子紅衣披身,豔絕奪目,她身形高挑,不似大多世家女子的溫婉嬌柔,眉目間的氣勢淩厲,令人不敢輕視。

她信步而來,隨意坐在沈雲枝鄰邊,目光垂下,笑顏展開之時少了些淩厲,“我也是一人,可否坐於此處?”

“自然。”沈雲枝朝她笑笑。

“我為明辰。”她一直未將目光從沈雲枝臉上移開。

沈雲枝也向她道了身份,明辰聽後說:“雲枝,”她又貼近了點,沈雲枝不名所以,疑惑的眸子望向她。

“我想捏一下你的臉。”

“啊?”沈雲枝聽到這裡眼裡迷惑不解,有些愣愣地反問,“為什麼?”

“可以嗎?”明辰又問。

“……嗯”沈雲枝遲疑間點了頭。

明辰見她同意,右手徑直伸去,輕捏了一下沈雲枝的臉頰,白皙之上留下了一塊薄紅。

明辰顯然未曾想到有人的肌膚會如此嬌嫩,她捏了一下的手頓住了,“……我……弄疼……你了嗎?”

“不會,隻是我的皮膚向來如此,不疼。”沈雲枝摸摸被捏過的臉。

明辰放下了心,她望著那抹顏色,突然摘下了右手上的紅玉刻金手鍊,玉石色澤透亮,金色的印跡勾勒出一隻活潑的幼貓輪廓。

“這個作為賠禮。”

“不用……”沈雲枝推辭,明辰卻抓過她的手腕,將那條手鍊為其戴上,“收下吧,確是我的不對,你若不收,反教我心中有愧。”

話說到此,沈雲枝也隻好收下,不過她也取下了手上的翡翠玉鐲送於明辰,明辰欣然收下,兩人又交談了片刻,有婢女來與明辰說了什麼,她隻好先離去了。

【雲枝,這個人好奇怪呀,她怎麼對你動手動腳的。】五五有些憤憤。

【確實有些奇怪,但她並無惡意,或許就是這種性格。】

沈雲枝目送那身紅衣漸行漸遠,白嫩的指腹輕輕劃過玉石上的幼貓。

永定侯膝下隻一子一女,長女身為貴妃深得聖寵,而其嫡子因是老來得子,在侯府中也是嬌貫非常,老夫人尤其溺愛這個唯一的孫子,今日的壽宴也不僅僅是為祝壽,也有為這個孫子相看一位賢良的正妻之意。

永定侯夫人以賞荷為由,聚集了眾多世家女子至碧蓮池旁,沈雲枝也隨著前往,前行不久,沈雲枝以身體不適離開了人群,轉向另一側的八角亭去歇息。

沈雲枝跟隨著五五的指引,七拐八拐走得暈頭轉向。

“姑娘,這身子纔好,不易勞累,找個陰涼處歇會兒再逛吧。”紅珠拭去額邊汗珠,擔憂地看著沈雲枝。

“也好。”

兩人行至亭中,沈雲枝被暑氣蒸出一層熱紅,“這天真是燒人,紅珠,你去要些茶水來。”

沈雲枝支走了紅珠,她在心裡喚起五五,【接下來往哪兒去?】

【快了,他在那邊的假山一側,你也不一定要和他會麵,隻要距離近一些就可。你站在假山這一側就差不多會有效果了。】

沈雲枝走近假山,離假山越近,她隱約中升起一種奇妙的感覺,似乎有什麼在吸引她靠近一點。

她忍不住靠在假山上,有一種玄妙之感,無法用言語說出,但她能明確感受到細細碎碎的東西向她湧來,似乎是……光?

這些湧向她的東西很溫和小心,她奇怪的可以感知到自己的病在被壓下去,這感覺很舒服,沈雲枝閉上眼,放鬆下細細體會。

起初感知到的效果極其緩慢,在某一刻突然加快,沈雲枝不知所以,她疑惑地睜開眼,眼前離她不過幾尺的人嚇得她僵立當場。

這人手持利劍,劍尖上的殷紅十分刺眼,映著劍身射出寒光,沈雲枝難以控製地打了個哆嗦。

“你看到了嗎?”

來人又迫近了半步,他眼中神色莫測,幽深如沉淵,聚成一片漆黑的眼瞳。

“冇,冇有,我隻是在此休息片刻,什麼也冇看見。”沈雲技強自鎮定,她極力壓下發寒顫抖的心臟。

她心裡對這人的逼近恐懼不已,如墜寒冬。但他的靠近又令她感到舒服,病體在一點一滴修複,讓沈雲枝忍不住想要接近。這兩種相互矛盾的想法令她更加難忍。

“是嗎?”

他把這兩字含在舌尖,似是不捨放出,語速極其緩慢地吐出。

這句話像是在問沈雲枝,又像是在問他自己。

沈雲枝向後退,她背部緊貼在了後方的石上,腳跟使勁向後頂,恨不得鑿出個洞來鑽進去。

沾血的劍裹挾的厲風掠過沈雲枝頸側,顫抖的身子霎時停止,她瞳孔迅速收縮,唇上的血色轉瞬即逝,徒留慘白一片。

蘇塵言將她的反應分毫不落的收入眼低,眼下的女子嬌弱可憐,或許說脆弱不堪更為恰當。

他凝視著那纖細白膩的頸部,隻須輕輕用力,他便可以捏碎,真是脆弱。

“嗬。”蘇塵言突然輕笑一聲。

冰冷的手向沈雲枝伸來時,她知道此時應該動身逃跑,可身體卻像不屬於她一樣,無論她無何驅動,都毫無響應。

修長有力,骨節分明,這確是一雙漂亮的手,但是它太冰冷了,是那種如蛇似毒般的陰涼,可以輕易桎梏他人。

手指撫去眼角的透明珠子,隻有隱約的濕潤向沈雲枝證明它存在過的痕跡。

那陰涼的手收回時,沈雲枝才反應過來自己方纔哭了。

這個舉動並未令沈雲枝放下戒心,反而有一種毛骨悚然之感,令她不禁後背發麻,膽戰心驚。

哭了。

蘇塵言漫不經心地瞅著她眼邊被淚水浸出的緋紅,指尖處還殘存著淚水的溫熱。

此處偏僻,甚少有人會經過,沈雲枝求救也無法,更彆說這樣的舉動還有可能惹怒此人了,她維持著一副被驚住的樣子,心下盤算該如何脫困。

【雲,雲枝,你彆怕,先儘量拖住他,已經有人往這處來了。】五五也被這場景嚇得不輕,聲音不穩地說。

“我,我真的什麼都冇看到。”沈雲枝從發怔的狀態脫離出來,“今日見過你的事我也絕不會向他人吐出半字。”

“我如何信你。”蘇塵言盯著那抹紅道。

“我一未出閣的女子,與一陌生男子在無人處私會,這種事傳出去有損清譽,我自當守口如瓶。”沈雲枝冷靜道。

“你說的似乎也有理。”蘇塵言狀若思索。

“三姐兒!”

紅珠焦急的聲音突然傳來,她不停喚著沈雲枝。

“有人來尋我了,閣下應該不希望有更多人見過你吧。”沈雲枝出聲提醒。

蘇塵言看著她,半晌冇動,他眼裡的情緒沈雲枝看不透,隻覺頭皮發麻,似被什麼野獸盯上了一般。

“也罷。”

他突兀地勾起一抹笑,身影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了假山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