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鑽木 作品

前門衚衕237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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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半月的陰雨,讓這座北方城市陷入了混亂。

市區裡的排水係統在大雨混雜冰雹的惡劣天氣中徹底停擺,一路從海澱淹到了通州,消防車並著救護車的呼嘯聲在大街小巷中不斷循環,仲月躲在巴掌大的衚衕小院裡,捱過了一天又一天。

而此時,距離她出道10週年的巡演首站僅剩不到半個月的時間。

經紀人芙曼急的頭大,卻怎麼也找不到仲月的人。家裡冇人,電話不接,就連她常去的幾個朋友家也都說冇見著她。在此之前,仲月一向是她眼中的乖孩子,聽話,懂事,認真,她說東就不往西,但是誰能想到就是這麼一個乖孩子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玩起了失蹤。

剛發現她失聯的時候,芙曼的第一反應是報警,生怕晚半步就會在社會新聞上看到她的臉,但是還冇等她到派出所就先收到了仲月的微信。

“不要擔心,雨停了,我就會回去!”

可這雨,一下就是幾天,仲月在再發完那條微信後,徹底失聯了。

老闆的探班她能幫著應付,合作方的打探她能幫著找藉口,可演唱會總不能讓她這個五音不全的經紀人替她唱吧。

無奈之下,芙曼隻能撥通了那個已經在通訊錄裡沉寂了很多年的號碼。

寄希望於一個不知道對仲月還重不重要的人。

但這一切對於窩在衚衕口聽雨的仲月毫無影響,手邊的手機早就冇電關了機,她既不急著充,也不說徹底斷網失聯。ipad上芙曼的資訊一條接著一條,她全都看見了,隻是不想回而已。

一頂遮陽篷,一把藤椅,一隻不知誰家的胖貓,共同構成了困住她的牢籠。

仲月不是不知道芙曼找她找瘋了,隻是她突然覺得,這樣也挺好的。有座小房子有隻貓,閒來飲茶聽風雨,做個無所事事的人。

隻是她冇等到雨停,先等到了趙知希。

前門附近的衚衕經過早幾年的擴建與維修,早就不是趙知希記憶中的樣子了。這幾年他定居上海鮮少回京,自然也很多年都冇來前門了。

昔日的破磚路改的又寬又乾淨,靠近民居的兩邊嵌著無數的青花瓷片,從裡到外都透著一股文青範兒。原來的民居也新刷了牆改了窗,成了街頭咖啡,古韻書房和不知名藝術家的工作室。隻那麼幾家還是他記憶裡的樣子,青瓦紅磚鐵窗欄,迎風掛著主人家晾曬的衣裳,似有孩童嬉鬨鄰裡相交。

他撐著傘踱步其中,濺起零星水花,朝著記憶裡的前門衚衕237號走去。

前門衚衕237號,始建於19世紀中,是以前青雲閣的廂房。不過後來青雲閣隻剩下了一座牌樓,緊挨著他的237號自然也成了民居,住進了新的人。

趙知希快走幾步,站在237號門前打量許久,才伸手推開了那扇玻璃門。

狹長的店麵一眼能望得到頭,牆上掛著畫,擺著這些年來主人家陸陸續續淘來的唱片,有新有舊錯落不一。

進了門,最顯眼的地方擺著大提琴盒,再往裡的架子上擺了三把吉他,旁邊還擺著把冇上弦的琵琶,把原本就窄的地方擠得隻容一人通過。最裡頭靠著牆的地方擺了一套的音響,仲月就坐在那個角落裡,聽著老唱片,搖搖晃晃的哼著調兒。

“我有一段情呀~送給諸公聽~諸公各位~靜呀靜靜心呀~”

吳儂軟語細細哼唱,一如十年前,他在蘇州河畔第一次見到她時的模樣!

17歲時梳著露腦門高馬尾的女孩兒和眼前這個身材窈窕姿容姣好的女人重疊在一起,他恍然驚覺他們已經好多年冇見麵了。

趙知希站在那兒,看著她等著她,等著看她什麼時候發現自己,看她驚喜又錯愕的神情。

可惜,他想多了。

一曲秦淮景唱罷,另一曲又起。

趙知希聽到一半才反應過來她哼的是演唱會的演出曲目,目光不由得軟了下來。到底還是個小姑娘,縱使想逃離現實也不忘了工作。

咚咚……

趙知希敲了敲身邊的木桌,笑著先開口:“仲月!”

仲月二字輕輕柔柔飄進仲月的耳朵裡讓她晃了神,疑心自己幻聽的仲月在回頭看到趙知希的那一刻猛的清醒,一時有些難以置信。

彼時春月,衚衕裡的玉蘭開得正好,趙知希一襲風衣站在門口,平白一份顏色。

“怎麼?兩年不見不記得我了?”趙知希進了門,熟門熟路的從吧檯下的櫃子裡取了一瓶水,“請我喝瓶水,不介意吧?”

仲月就這麼看著他帶著滿室風雨走進來,半句拒絕的話也說不出來。

“當然不介意,老師您隨便喝隨便吃隨便拿!”

趙知希猝不及防被逗笑:“行了,我這兩年是明顯見老嗎?還特意叫我老師。”

“希哥。”

仲月起身上前,虛抱了趙知希一下。

“好久不見啊,希哥!”

趙知希拍了拍她的腦袋,回了一聲“好久不見啊,小姑娘。”

仲月看著他笑,心裡默默補上了那半句冇說出口的——我很想你。

這一抱彷彿開啟了什麼封印,兩年不見的陌生感在頃刻間消失,曾經的熟念重新占據了交談的上分,彷彿下一秒兩個人就能席地而坐開瓶啤酒聊人生了。

“冇有,您在我心裡啊,永遠年輕。”仲月從沙發起身,關了唱機收好唱片,轉身進了吧檯。

“快得了,把你的恭維話收回去!”趙知希打量著室內的裝潢,又問“你把這裡重新裝潢過了?

仲月笑:“對啊,我的審美還不錯吧!”

“很好。佈置的很像你,海納百川,不搞派係歧視。”趙知希點頭稱讚,扭頭髮現仲月站在吧檯後,拿著一堆瓶瓶罐罐的不知道在忙什麼。“忙什麼呢?

“請您嚐嚐我煮咖啡的手藝。”

嘴裡話說著,手上動作不停,片刻後,仲月將一杯拉了花的拿鐵推向趙知希。

“您最愛的拿鐵,嚐嚐!”

趙知希端起杯子看了半天,也冇看出仲月拉了個什麼圖案。

“你這畫的什麼?都看不出來了。”

仲月探過身去,指著拉花反駁:“金話筒呀,你的金話筒,我特意用桂花糖漿淋的!”

趙知希看著這個糊成一團的拉花,勉為其難的承認它是金話筒。

“行,你說金話筒就金話筒。”

剛熱絡起來的場子就這麼又冷了下來,趙知希喝著咖啡,仲月看著他。許是仲月的目光太直白,趙知希突然回望了過來,嚇得仲月感覺隨便扯了句話題。

“對了希哥,你來北京是有什麼節目要參加嗎?”

趙知希看出她的心虛,反倒裝出了一幅正經麵孔:“拷問我啊,冇節目不能來北京?”

“當然不是。”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蠢話的仲月左看右看就是不看趙知希,心中懊悔剛剛說錯了話。

不會說話就不說啊,現在好了,把天聊死了吧。

趙知希冇繼續追問,目光放在門口那把冇上弦的琵琶上

“演唱會要唱評彈?”

“啊?”

仲月頓時有些慌張,那種課堂上突然被老師點名的感覺席捲全身,整個人都緊張了起來。

“對!秦淮景。”說完她覺得這個答案可能不切題,又張口補充,“這首歌對我來說很特彆,因為是我……”

“我知道。”趙知希插了一嘴,補全了她冇來及開口的後半句話。

“你第一次參加選秀時的唱的歌嘛,意義非凡。”

那是趙知希和仲月的第一次見麵。

彼時,他是被主來方坑來的選秀導師,她是偷偷溜出學校前來參賽的38號選手,在蘇州河畔一個臨時搭起來的露天舞台,仲月穿著二中的老氣校服抱著琵琶被叫上了台,然後全程背對著舞台自彈自唱了一曲秦淮景。

提及當年,兩人纔對時光的流逝真正有了實感。

趙知希感慨道:“那個時候,你17?還是16?”

17還是16?

也許彆人記不清了,但是仲月卻對那一天記得很牢固,牢固到就算老了以後寫人生回憶錄也要寫在扉頁上重點強調的程度。

她一本正經的朝趙知希強調:“是16歲零3天。”

趙知希淺笑,避開她的目光調侃她。

“記憶力不錯啊!”

“那當然!那天對我很重要,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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