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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離刺荊軻 作品

第4章 扼住命運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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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扼住命運的咽喉

趙煦重歸元豐八年的第一頓早餐,是他自己點的。

一塊乳酪,兩個煮熟的雞蛋,一小碗粥飯。

剛好吃完的時候,馮景也回來了。

趙煦於是不再遲疑,當即命馮景研墨鋪紙,在殿中的一張他寫字專用的案幾上,就要揮毫抄錄。

但,趙煦看到馮景帶回來的那兩卷佛經時,卻失神了片刻。

“此乃天意?”他輕聲呢喃。

上上輩子的記憶,在腦海回閃。

福寧殿內,宰臣雲集。

垂簾已下,太母聽政。

年少的趙煦,被人抱著,從簾內走出。

兩府宰臣,儘數拱手,長身而拜,口呼殿下。

這時,從垂簾之中,傳來太母的聲音:“皇子精俊好學,已誦《論語》七卷,略不好弄,止是讀書。自皇帝服藥以來,手寫佛經兩卷以祈福!”

彼時年幼的趙煦,錯愕的回頭,看到了內臣張茂則,將兩卷佛經,從簾內送出,送到群臣麵前。

群臣一一傳閱之後,紛紛拜道:“皇宋有後,社稷幸之!”

彼時,被張茂則從簾中傳遞出來的佛經。

恰好就是眼前馮景從資善堂處取來的佛經。

一曰:消災,一曰:延壽。

趙煦回憶著,執筆的手,便已在元書紙上,留下文字。

趙煦冇有采用他在現代的那些炫技寫法。

而是規規矩矩的,一筆一畫的用著標準的館閣楷書抄錄。

一字一字,一行一行,從左而右。

雖隻是一個孩子,手小力氣也小,寫的字筆跡也淺。

然而,工整端正,字跡清晰,每一個字的大小、格式都幾乎一樣。

這就驚到了在旁邊服侍的內臣們。

“殿下筆鋒真俊,雖王右軍少年之時,怕也不過如此!”馮景半是真心,半是阿臾的讚美著。

趙煦冇有回答,隻是自顧自的抄寫。

腦海中,那些隻剩下浮光掠影般的記憶,開始回閃。

父皇那張不苟言笑的臉,慢慢的被渲染上色彩。

從景福宮中供奉的禦容畫像,漸漸的真實起來,也漸漸的有了溫度。

耳畔,隱約似有曲水流觴之音,絲竹雅樂之聲。

燭光開始映照,殿陛之間,一個個身服紫袍,簪花佩魚的大臣身影,倒映在瞳孔上。

“六哥,跟朕來,不要怕!”父皇牽著他的手,小小的,瘦弱的手,從帷幕之後走出來。

這裡是集英殿!

“此乃吾兒皇六子傭!”父皇微笑著,對著坐滿了整個集英殿的大臣們介紹著:“已封延安郡王,朕欲明春使其出閣,屆時,還需諸位髃臣輔弼保佑!”

群臣於是分文武兩班,分班上前,以臣子之禮,對著父皇,也對著站在父皇身旁的,小小的、瘦瘦的趙煦再拜道賀。

很多年後,趙煦才知道,為了那一夜的集英殿大宴,他的父皇,做了精密的佈置與安排。

不僅僅在京在任的侍製以上大臣、橫班以上武將,全數召集。

更提前了很久,召回了多位在外的重臣,同時做出了複雜的人事安排。

景福宮使、武信軍留後、入內副都知、熙河蘭會路經略安撫製置使李憲這樣手握重兵的親信內臣,被聖旨召回,以出席當夜宮宴。

跟著李憲回京的,還有一個人。

河北路轉運使呂升卿。

呂升卿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兄長呂惠卿,時以資政殿學士、知太原府、兼麟延路經略安撫使。

大半西軍,都在呂惠卿麾下聽命,其帳下諸將,也大都是熙寧以來拓邊武臣。

此外,即將外任江寧的尚書右丞、中書侍郎王安禮,也被特意安排,坐到了僅次於兩位宰相的位置上,好叫王安禮能看清楚趙煦的樣子。

而王安禮,是王安石的胞弟,其將外任的江寧,正好就是王安石求去之後的隱居之所。

這些人,加上所有在京在任侍製大臣、橫班以上的武臣,同時出席集英殿夜宴。

等於宣告天下,延安郡王,已是儲君!

也等於給趙煦上了一個保險。

若有變故,李憲、呂惠卿的大軍,加上王安石、王安禮兄弟的號召,足以逆轉一切。

不止如此。

過了幾天,趙煦的父皇,公開在延和殿中,當著宰執們的麵,宣佈了一個事情。

“延安郡王明春出閣,當以司馬光、呂公著為師保!”

這就是雙保險了。

有了這個決定,盤踞在洛陽的舊黨也被團結了。

“父母之愛子,必為之計長遠!”趙煦想到這裡,不禁感慨萬千。

握筆的手,不禁微微一抖,幾點墨跡,便在紙上暈開,整個字都變成了墨團。

趙煦伸手,旁邊服侍的馮景,已經及時將一張裁剪好的,剛好一個字大小的元書紙,遞到了趙煦手裡。

宋代冇有鉛筆,也冇有橡皮擦。

寫錯字了怎麼辦?

答案很簡單,用一張紙,貼在寫錯的地方,重新再寫就好。

趙煦將紙貼在錯字上。

他的記憶裡,有關父皇的健康時的印象,幾乎全部留在了集英殿的那個夜晚。

剩下的,還能記得的那些,都是躺在病床上,臉型消瘦,麵色蒼白的那個父皇。

腦海中,那些他親政後,才知道的事情,也開始翻滾。

“我足跌頭痛!”

“我好孤寒!”

這是內臣閻守懃的供述,據閻守懃所說,這些是父皇在元豐七年的十二月,從延春閣走出來時,對其說的話。

冰冷的文字,在趙煦心中,轉換成了一聲聲痛苦、孤獨的呻吟。

身為君王,天下至尊。

卻在寒冬臘月之中,一個人來到了深宮孤寒的延春閣中。

他頭痛、足跌,全身畏寒。

他已經知道,自己冇有多少時間了。

可舉目四望,整個大內皇城,已經冇有可以安慰他,給他溫暖的人了。

偌大的宮城之中,他隻能孤零零的一個人,麵對整個世界。

就像熙寧之後,他隻能一個人,扛起變法的旗幟,一個人來主持變法的局麵。

於是,他在孤獨和絕望中,來到了延春閣。

那裡有著他曾經的溫暖和依靠。

曾經唯一一個理解他、鼓勵他、支援他的親人的遺物和畫像,就被供奉在延春閣。

慈聖光獻曹皇後!

而根據其他內臣的供述。

他們不止一次,在元豐七年的十二月和元豐八年的正月,見到了官家,在延春閣中抽泣。

想著父皇在延春閣中的抽泣,想著父皇,哪怕足跌頭痛,卻依舊堅持著,為他安排、佈局,趙煦握筆的手,開始用力,淚珠開始在眼眶打轉。

筆下的字跡,開始變形。

但趙煦抄錄不停,認認真真,規規矩矩的抄錄著。

腦海中,更多的記憶,如洪水一樣奔湧出來。

躺在病床上的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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