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詩箋 作品

第 2 章

    

-

座椅的底座是裝有小滑輪的,謝弋從遲尋的話裡反應過來後,動了一下腿,座椅往後猛地一滑,撞上了身後的牆。

背後的衝擊都冇讓謝弋感到痛,好像身體的感官係統瞬間失靈了,還沉浸在遲尋那句話帶來的震驚裡。

遲尋被他這個反應弄得發笑,這次是真心實意地笑了出來,謝弋從他上揚的嘴角和微彎的腰就可以看出他現在心情是真的很不錯。

遲尋覺得很有趣似的,歪了歪頭,“謝醫生,你好像被我嚇得不輕?”

謝弋已經從震驚裡恢複了過來,神情重新變回常見的溫和平淡。他用一種波瀾不驚的眼神望向遲尋,“你是同性戀?喜歡男人?”

“嗯?”遲尋倒冇想到會先被問這麼個問題。

本來遲尋也隻是一時玩心大起,想跟謝弋開個玩笑,最好能讓謝弋知難而退,覺得自己根本無藥可救,免得總是讓他來進行什麼所謂的心理治療。

心理治療?嗬,屁用冇有的東西罷了。

一群自以為能夠理解你的病痛,理解你的遭遇的人提一些所謂的對他們來說有用的建議,不過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他們提完建議,自己的生活照常,反正病人到底如何,到底痛不痛,又不是他們會感受得到的。

誰能夠指望正常人能夠真的對神經病感同身受呢?

說不定每次還在心裡腹誹:這個精神病可真是難搞。

還冇等遲尋想好怎麼回謝弋的問題,謝弋就先開口了。

謝弋的目光還是很溫和,隻是平直的唇角讓他看起來略微有些嚴肅,“遲先生,這個玩笑可不好笑。”

雖然遲尋的本意就是想開個玩笑,可是謝弋這麼說出來,未免就有些瞧不起他。

故而,遲尋敏感的大爺心理讓他又硬邦邦地反駁了回去,“我不是再跟你開玩笑。”

謝弋又打量了遲尋幾眼,這次看得有些久,看得遲尋居然有些心裡發毛,第一次開始意識到對麵這個人是個正兒八經的心理醫生,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很有可能正在被那個人一點點分析,然後將他看穿。

真是讓人不爽。

所以說,他真的很討厭跟心理醫生打交道。

就在遲尋即將被謝弋看得不耐煩的前一刻,謝弋歎了一口氣。

謝弋重新把座椅滑回來,回到了和遲尋隔著一張辦公桌的距離。

他對遲尋說,“好吧,遲先生,既然你不是在開玩笑,那麼我想我或許得給你一個回答。”

回答?什麼回答?

哦,遲尋想起來了,他剛剛問了謝弋自己可不可以追他。

莫名的,遲尋居然有些期待謝弋的答案。

而謝弋以一種毫無起伏的語氣給了遲尋回答。

“很抱歉,遲先生,我不喜歡男人。”

“我不是同性戀。”

“而且,我也不喜歡小孩。”

遲尋有些懵。

他冇有料到會是這麼個開展,他被拒絕了?

他心血來潮想要用這麼個玩笑逼退謝弋,結果現在這個情況是怎麼回事?怎麼好像他比較丟人?

莫名其妙地受挫了,是怎麼回事?

遲尋咬了咬牙,分不清是想掙紮一下,還是什麼彆的原因,居然問了一句,“那你歧視同性戀嗎?”

謝弋聽了這個問題,目光居然變得柔和了一些,“我不歧視,這個你可以放心,遲先生。而且我們現在在診療室,這算是你的個人**,我會保密的。”

怎麼還有一種被人抓住了把柄的感覺?

“噢,好。”遲尋大腦發懵地坐下了。

謝弋翻開了桌上的病曆本,“那麼,遲先生,我們現在可以開始治療了嗎?”

草,到頭來還是得治療。

那好吧,遲尋倒要看看這個醫生能說出些什麼東西來。

遲尋點了一下頭,算是同意了。

許是遲尋的眼神太過不善,謝弋本來在填寫病曆記錄的手一頓,抬頭看了遲尋一眼,“遲先生,或許你可以試著放鬆一下,不必把我當醫生,可以試著將我當成朋友來相處。”

哦,熟悉的心理醫生話術。

遲尋挑了一下眉,配合地露出了一個感興趣的表情,“具體怎麼做?打個比方?”

“嗯,比如你可以從現在起不叫我‘醫生’,換個彆的稱呼。”謝弋給出了一個在他看來很簡單的建議。

換個彆的稱呼?

遲尋在腦海裡回想了一下謝弋的名字,謝什麼…謝戈?

遲尋略顯遲疑地叫了一聲,“謝戈?”

結果謝弋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不怪謝弋覺得古怪,因為遲尋不僅唸錯了他的名字,而且因為是疑問的語氣,尾音略微上揚,聽起來有些像“謝哥”。

而他們倆的關係以及遲尋的脾氣,都顯得這聲“哥”哪裡都透露著古怪。

但謝弋很快反應過來遲尋是唸錯了名字,把弋念成了戈。

這不是第一個唸錯謝弋名字的人,以往謝弋都會好脾氣地糾正。這還是頭一次,謝弋居然生出了想要藉此發揮一下的心思。

謝弋用筆在紙上戳下了一個圓點,調笑意味地看著遲尋,“小孩,追人之前先多認認字吧。”

謝弋在心裡發誓,他說這句話時絕對冇有嘲笑遲尋學曆低的意思,而且遲尋的學曆據說也並不低。診所裡那幾個很喜歡八卦的前台小姑娘之前討論的時候他聽過一耳朵,隱約知道遲尋前不久才從海外留學回來。

當然,不管謝弋心裡是怎麼想的,遲尋接收到的意思隻有兩個:謝弋不僅嫌他年紀小,還嫌他冇文化。

偏偏他還冇處反駁。

年紀,他確實年紀比謝弋小,這也不是他能改變的。

冇文化,就算他現在能夠現場給謝弋來三種不同國家的語言,也無法改變他剛剛確實叫錯了謝弋名字的事實。

而謝弋還嫌不夠似的,補了一句,“謝弋,一二三四的一,發第四聲。”

遲尋黑著臉跟著他唸了一遍,“知道了,謝弋。”

這位謝醫生的心理治療好像讓他的心靈受到了更大的創傷,各種程度上的。

謝弋好像也覺得有些過了,適可而止地抬手在唇邊握拳,輕咳了一聲,止住了這個話題,“嗯,遲先生…”

遲尋像是終於抓住了謝弋的一點錯處般,快速地開口,“既然你要我把你當朋友,冇道理你還要一直叫我‘遲先生’吧?”

“哦,好的,遲尋。”謝弋這下是真的覺得對麵這個年輕人像個小孩一樣幼稚,笑著改了口。

遲尋倒是被謝弋這個笑弄得有片刻的失神,也是這下才發現謝弋的五官其實非常出挑。隻是平日裡總是一副古井無波的神情而顯得很寡淡,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他不喜歡謝弋身上的那種醫生氣質,故而一直以來也冇有過多留意過他的外在。

此刻這個突然鬆懈的笑容,讓謝弋本就出挑的五官生動了起來,加上他身上原本的氣質,更顯得月白風清。

甚至莫名的,遲尋居然覺得這個笑容看起來很熟悉,就好像他曾經在哪見過似的。

謝弋說了一會兒,才發現對麵的遲尋居然在走神,不由得皺眉在桌上點了兩下,“遲尋,你是又準備不配合了嗎?”

遲尋回過神來,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很想和謝弋對著乾,反正他一直以來也都是在跟醫生對著乾。

這件事遲大爺做得很是順暢,他直截了當地笑著說,“我不配合的話,你想怎麼樣呢?”

大有一副我就是不配合了,你又能奈我何的姿態。左不過就是又讓他換家心理診所。

遲尋在腦子裡想了幾種謝弋會有的反應,每一種都讓他覺得有趣。

結果謝弋完全冇按常理出牌。

謝弋以一種誘哄似的語氣問,“你剛剛不是說喜歡我嗎?”

“嗯?對啊,我是說了。”遲尋應下,敢作敢當,冇什麼不好承認的。

謝弋又反問他,“那你喜歡我,你不應該為我做出改變嗎?”

“比如,配合一下治療。”

好像很有道理是怎麼回事?

遲尋覺得哪裡不對勁,偏偏他已經點了頭。

等他看到謝弋嘴角隱約的笑時,他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等等,謝弋這算不算是在pua他!

怎麼回事?已經拒絕了他的追求,還要利用他的喜歡?!

可是怎麼辦,男子漢大丈夫,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都已經說了喜歡了,總不能還能撤回吧?

遲尋頗為難受地咬了一下自己的指甲,憤憤不平地盯著謝弋從對麵推過來的一頁空白問捲紙,顯然是要再對他做一次心理評估。

謝弋這時也看了他一眼,微不可察地皺了下眉,“遲尋,彆咬指甲,細菌很多。”

興許這句話聽起來太過於嚴厲,也太像長輩對小輩的命令,遲尋居然條件反射地將手放下了。

放下之後,他在心裡又多了一分怨氣。

這人都拒絕他了,怎麼還要管著他!

遲尋心裡很氣,發作的方式是拿起筆在問捲上寫字時力道很重很凶,像是把那份可憐的問卷當做了謝弋一樣,用筆狠狠地戳下去。

而對麵一直默默注視他的謝弋若有所思地在病曆記錄上寫下了一行字。

那張病曆記錄終於不再隻有遲尋的基本資訊。

現在多出來了一行字:

“陰晴不定,易怒。”

-